明晃晃的烛火突突的跃动,将雅致房室的内里照得通透的彻亮,恢复本来面貌的宇文伤、徐子陵、跋锋寒三人,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左的蒲团上,他们的对面,则是一名身着浅绿武士劲装的女子,眉含翠黛,双眸晶亮,水灵灵的,煞是明媚动人。

    杨广烛火下看得分明,伊人正是前番在长江水道上,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独孤凤,独孤阀主独孤峰之女。

    “廖公子也是朝廷之人?”独孤凤心下诧异,娇声问道,待得见到随在杨广身后的绾绾,秀脸上又是掠过一丝惊异的色彩。

    宇文伤瞧见杨广走入房内,连忙起身迎接,听到独孤凤的话,他的脸色微沉,肃然说道:“凤姑娘,眼前这位,便是当今圣上。”

    “甚么?”独孤凤娇躯一颤,眸中闪过骇异的神色,她霍然起身,吃惊地问道,“……宇文老大人……你说他就是……”

    宇文伤呵斥道:“休得无礼!凤姑娘,还不快快叩见陛下。”

    杨广亦不着恼,他微微一笑,快步行至席的上位,一敛衣裳的下摆便跪坐下来,和颜悦色地说道:“此地不比庙堂之上,些许礼数能免就免了吧,凤姑娘,朕与你亦不是初次相见了,无须客气,这便请就座吧,稍下朕还有许多事要托付于你呢。”

    独孤凤自那日见到杨广连斩王魁介及长江龙虎二君,便暗藏了心思,籍着跟傅君瑜和游秋雁两女越来越亲密的关系,明地暗地打听杨广的来历,但得来的信息,比之江湖的传闻并无多出甚么。

    她告别傅、游两女,回到东都后,亦曾经就这个彗星般崛起的人物。询问过许多人,但均不得要领,仿佛他就是高山深林间静极思动的隐逸高手,突然之间,便蹦了出来似的——

    但是……但是……宇文家这老阀主竟然,竟然说他便是江都那个皇帝……这个年纪……怎么可能?

    杨广抬头瞟了一眼局促难安地独孤凤,好似看出了她的疑惑。心下暗忖道一味的宽和,只怕与以往的形象相差太大,无心之下,恐怕还会弄巧成拙,当下正色沉声说道:“凤姑娘还有甚么疑问吗?”

    独孤凤闻言一怔。眨眼之间,当即忆起上次匆匆会晤的时候,杨广那杀气盈天的模样,仿佛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,她心知宇文伤此老虽与自己的族阀有隙。但向来却不打诳语,杨广地身份,定然是不会有假的了。此时听出杨广语气似乎颇为不耐,她的脸色顿时微白,连忙垂下螓,施了个宫廷礼,道:“不敢,小女独孤凤拜见吾皇。”

    其实这倒是独孤凤多想了,杨广对这娇俏动人的妮子并无恼意,当日威吓之事。亦是无心而为,这下见她已然低头,亦不想为甚,抬手唤起了她,温言说道:“都坐下来吧。商议事情要紧。”

    独孤凤抬眼看了看凝坐蒲团上的徐、跋两人以及那位已经安然就座地丽色无双的白衣女子,芳心微微的有些忐忑。和不解,然后与宇文伤分定左右席位跪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不是说,王世充已经派人团团围困住了皇城了吗?”杨广侧身向独孤凤问道,“凤儿你怎么还能从里边出来呢?”

    独孤凤乃是杨广的生母文献皇后独孤氏的侄孙女,杨广亲切地称她一声凤儿亦是理所当然,但独孤凤飞快地瞄了一眼杨广那俊秀无匹的脸庞,秀靥却微微的一红,低声说道:“回陛下,凤……儿是从凌水宫地那条密道出来的,所以并不需要经过逆军的围栏。”

    “凌水宫的那条密道?”杨广眉头一皱,暗自搜寻脑海中的记忆,半晌他脑海里灵光一闪,终于将沉寂多年的往事记了起来。

    大业元年三月十七,即位不久的杨广嘱意洛阳,便下令当时的尚书令杨素、纳言杨达、将作大匠宇文恺征调工匠民夫,兴建东都,为了满足自己某些不宜宣之于口地心理,杨广突莫名之想,分在曲月殿、坤泉宫、青池宫、凌水宫、碧玉宫、长青宫等宫殿掘了秘密小道,不单将整个皇城连成了一片,而且还有一条贯通到皇城宫禁之外。

    由于独孤世阀与杨广的关系非同泛泛,当世之下,除了杨广以及那三位主建者,便只有独孤世阀的阀主知晓了,眼下已是重兵围困,情势危急,想必独孤峰这老小子终于动用了那条皇帝御用的密道。

    杨广记起“自己”当年开辟小道便是为了“神秘的”临幸那些美丽动人地妃子,大开无遮大会,这时看见独孤凤神情娇羞,心下已了然她必是知晓那些密道的用途,当下嗯吭地咳嗽一声,俊脸微红,呐呐地道:“哦,是了,那个啊……朕记起来了……很好……”

    宇文伤与徐、跋两人不明内情,听了杨广两人的话,却是一脸茫然地望着杨广,绾绾虽然亦不知情由,但是瞥见杨广神色奇怪,芳心大感有趣,抿着樱桃小嘴,浅浅一笑,而独孤凤此时亦是见杨广尴尬的样子,心内的不安登时不自觉的一扫而空,朱唇微启,扑哧浅笑,娇艳的花容更是生色不少,霎时,与绾绾交相辉映,几乎不分伯仲。

    “陛下,”宇文伤见气氛缓和,忙问道,“那王世充父子已经关押在老臣那房内,请陛下示下,应该如何处置这等逆贼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已经擒住王世充了?”独孤凤闻言一愣,旋即惊喜问道。

    “不错,”杨广脸皮奇厚,很容易便定住心神,他点头说道,“其实这也是一盏茶工夫之前的事情,相信他的党羽很快便有反应。”

    “对了,”杨广问道,“凤儿你出来之时。你父亲独孤统领可有交代了你什么事情了吗?还是宫廷之中另有他变?”

    “回陛下,家父自得从江都返回的信使回报之后,每日都在翘盼望陛下回来主持大局,且经常派凤儿出皇城打探消息,又到上次相约的地点巡行,以便迎接陛下又或是使者的到来。”

    “凤儿今次出来之时,家父并没有预料陛下圣驾的到来。所以只是例行吩咐了几句,不想此次凤儿真的见到了陛下遣出地麒麟卫,至于今后一切事宜之行止,还请陛下示下,凤儿无不凛遵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。”宇文伤见杨广眉头深锁,说道,“吾等是不是立时搬迁到皇城里面去,想必越王殿下亦是苦盼一见陛下身影的。”

    依宇文伤想来,王世充既然在手。又有密道入皇城,自然已是乾坤在握,只待皇帝押解着王世充现身城端。一道令谕颁下,失去了头脑的逆贼乱兵自是土崩瓦解,乖乖地解下盔甲投降,认罪服惩。

    但杨广却另有想法,王世充的手下虽然良莠不齐,但却也不缺乏果敢勇决之人,王世充的次子王玄恕,就是个不怕虎的初生之犊。颇有才干,性情又随和文雅,很得手下的拥护,假若那帮兵围皇城地将领虽见王世充被擒,但心恐自己的罪责过大。杨广表面赦免他们,却是等秋后算帐。如果这番心思一出,他们必然撺掇王玄恕,又或者是王世充那几个颇有野心的亲族兄弟不顾王世充的性命,硬是起兵作乱,虽说不一定能折腾多久,但足够对东都造成无尽的破坏——

    我靠!真正地那个败家子留给老子的东东可不多啊,若是他苦心经营起来的天下名城给这一帮混蛋给毁了,老子可就亏大了啊!——

    又假如,镇守偃师一线,抵御李密大军的张镇周、杨公卿那两个老小子看老子不顺眼,听到东都变乱的消息后,一索性,开城迎贼,投奔李密,甚至引贼来攻洛阳,那个时候,老子找谁哭去?

    “不过,先入皇城回收那六千多精锐禁卫军,这倒是不错,毕竟也要防着独孤峰一点,虽然他是站在老子这边,但是,这年头谁有兵谁就是老大地啊,**不是说了吗——枪杆子出政权!”

    杨广心内其实很不乐意见到“孙子”越王杨侗,这般心理,与当日江都变乱、皇后萧玉儿失踪无影、他却含糊过去了的时候,一无二致——对于真正的杨广最亲近地人,他总有一种莫名的抗拒感,总是能避则避,当日他的“女儿”、宇文士及的妻子南阳公主杨淑贞入宫,他也是赶忙闪避开去,只叫丽妃等各妃子接待。

    杨广心下暗定了主意,当下剑眉便舒展了开来,他朝着宇文伤颔说道:“宇文老卿家的想法甚好,眼下王世充被擒一事只怕已经泄露,事不宜迟,你与徐、跋两位这便随朕入皇城中去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,”一直都只是笑吟吟的单听不说的绾绾突然请缨,柔声道,“也让绾儿随驾入宫吧。”

    徐子陵与跋锋寒一听,不由地相望了一眼,他们对这个神秘莫测,偏生又看不出武功深浅的绝色女子,总是有一种莫名地警惕之心,宇文伤虽然听说过阴葵派,但也只是闻名而已,摸不清绾绾的底细,加之也不敢胡乱猜测越来越高深神武的皇帝招来的人,当下也装作未曾听见,抚须只作他望之势。

    独孤凤却对皇帝身边的这位绝代红粉甚是好奇,秋水般地美眸在她与皇帝身上转了几转,半晌,才露出了恍然的神色。

    杨广哪里不清楚独孤凤想地是甚么,但他也只作未见,凝视了绾绾好一阵子,他也不想浪费这既赏心悦目又有大把劳动力的美人儿,当下缓缓地说道:“也好。”

    “宇文卿家,你去唤人把王世充父子提来,顺便也请单夫人来这里一趟,便说朕有事相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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